〈阿美〉

  瞬間,絳雲的懷中只剩下那件暗紅色對襟及烙印在地上不完整的亡靈印記,將這一切收進眼底的霓月早已泣不成聲。

  「謝謝…謝…」她除了謝謝這兩個字之外,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話可以對他們兄妹倆說。都是為了忠誠本家他們才會過著這種不如人的生活,她其實很歉疚,但因為絳雲以前提過,只忠於本家是出於他自己的信念,所有的結果與下場他會自己承擔、負責,所以他不希望從她口中聽到表示歉意的話語。

  呵…一都結束了!她對這世上也沒什麼好留戀的,霓日哥、多羅、絳雲、本家所有的護衛及侍女,我好想你們。我可以到你們的身邊去嗎?

  會發生這種情況是在潛魔山時早就預料中的事情,昊因負傷而蹲坐在一旁,看著情緒似乎失去冷靜的霓月說:「別哭,血仇都報了!讓他們安心的走。妳知道妳現在能活著是犧牲多少性命才換來的,所以妳有替他們繼續活下去的義務。」

  「我是說,本家如果真的只剩下妳一個人存活,妳就有傳承延續本家血脈的責任!懂嗎?給我堅強的活下去,把妳那輕生的念頭給我丟掉!」

  況且……不是還有我陪著妳嗎?昊默默的在心中補上這句話。

  「嗯…我知道了!」霓月知道昊的這番話是在給她活下去的目標,雖然他說的話一點都不溫柔,但是她感受到了。把淚拭乾,她向昊露出獲得救贖般的微笑,想讓他放心。但…他怎麼不太對勁?

  「放開她!」昊惡狠狠的瞪著執刀抵住霓月背部的勞德洛夫。

  絳雲不是說他昏過去了?

  「哼!把槍放下,你沒有勝算的。」勞德洛夫用未持刀的另一隻手抽出護身的小刀,猛地向被槍擊中的傷口處用力一刺、一剜,將裡頭的子彈挖出時,臉上連一點吃痛的表情都沒有。

  「你以為那種玩具能置我於死地嗎?昏倒是裝的,多虧了你們,讓我看了場好戲。」

  昊的眼神閃過一絲錯愕,他居然沒有發現是假裝的!

  「哈!小子,你太天真了。有辱蒼夜之名阿…你師父會很失望的!」暗紫色的雙眸盡是輕蔑的眼神。

  「你才是有辱緹雅斯之名的人吧!我的家務事還不到需要你浪費唇舌的地步。」冷到冰點的嗓音突然從附近的大杉樹上傳出。

  老早就發現的勞德洛夫只是聳聳肩表示他無所謂,相較之下昊卻受到非常大的震撼,不停的冒著冷汗、全身僵硬的不能動彈。樹上的人影俐落地從杉樹上一躍而下,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,帥氣的站穩腳步後,踩著從容不迫的腳步朝著他們前進。

  這聲音、這步伐,讓昊心中動搖的很厲害,鼓起勇氣回頭一望,果然是他那熟悉的人。好想逃…可是他的腳已經不聽使喚了!無意識的將注意力集中到霓月的身上,不久,昊嘆了一口氣,他花了五秒猶豫,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無意義的掙扎!因為他不能丟下霓月一個人,該是鼓起勇氣的時候了!

  昊放下對準勞德洛夫的槍枝,深呼吸後板起一張嚴肅的面孔,恭敬的向那位他又敬又畏的男人低頭…「師父…」

  「閉嘴。」蒼夜的聲音雖然不大,但他的眼神讓昊瑟縮了一下。

  「蒼夜,這女孩就由我暫時保管著,沒意見吧?」勞德洛夫看蒼夜好像沒什麼反應又繼續說:「放心,利用完後我會幫你殺掉的。我順便把場地讓給你清理門戶。」將不知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霓月扛上肩頭,臨走前還對蒼夜詭異的笑「保重!」

  「霓…」昊正要脫口而出的叫喚硬生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給打住。呵…他現在都自身難保了,怎麼救霓月?況且,師父不會原諒他的,算了吧。

  蒼夜一句話都沒有說,只是異常平靜的盯著昊看,此時的氣氛凝重的讓人喘不過氣…而昊也只能繼續地保持沉默。等蒼夜開口的時候,原本漆黑的夜空也漸漸的轉白…

  「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?」蒼夜的手始終緊握著佩在腰間武士刀。

  「是。」他非但沒有完成任務,反而還幫助自己的獵物,甚至心軟的去關心安慰別人,完全將師父的交代拋在腦後。該死!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!

  「沒有藉口要說?」聲音依舊是冷的。

  「沒有。」他不知該如何說明他現在的情況。

  「那麼,做好覺悟吧!」冰冷的語調似乎在壓抑著情緒,生氣了,而且是非常生氣,昊心中想著這次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。

  蒼夜瞬間抽出武士刀,毫無猶豫的揮向自己養育二十年的徒弟,而跪在地上的昊只是閉起雙眼,靜靜地等待那冰冷的刀刃劃過他的頸子。

  是他辜負了師父的期待,取他的性命是理所當然的,更何況這條命是師父給的,他絕對不會……反抗?!昊覺得有些不對勁,出手一向快狠準的師父怎麼還未動手?他自嘲的想著,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死了,只是沒有感覺到痛楚而已。然而耳邊卻傳來微弱的悶聲,臉上也被濺了一些溫熱的不明液體,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

  一睜開眼,此時的刀就停在他的頸邊,因為眼前的某件事情讓他太驚訝而倒抽一口氣,頸子馬上出現了一道血痕,但他一點都不想理會種小事,因為目前他的腦子呈現空白狀態,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朝著前方的師父猛瞧,不…怎麼可能?!師父眼眶中的是…..淚水嗎?他真的對他失望到這種地步嗎?

  伸手抹了一下臉上方才被濺到溫熱的液體,是血?!……怎麼會是血?!誰的?!有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。

  武士刀緩緩的從蒼夜手中鬆開,鏗!….清脆的聲音喚回了昊的神智。

  猛然發現師父的胸腔被箭矢給刺穿,不!師父…….!

  昊接住那搖搖欲墜的身軀,用力的將箭矢給拔出,接著讓蒼夜躺在地上,迅速的丟出急救膠囊,開始替蒼夜處理傷口。在旁人看來他的確是很冷靜的在處理傷患,但只有昊自己知道他的冷靜早已經蕩然無存,看著師父那件迅速染了深紅色的黑衣,雙手做著似乎一點意義都沒有的止血動作,眼眶中不知忍了多久了淚水最後還是不受控制的潰堤……。

  「師父,…振作一點…拜託您…。」師父、不要再嚇他了!這一點也不好玩!

  「小子、這…這筆帳…咳…..我還…沒…算清!咳….」蒼夜不斷地吐出鮮血,現在只能虛弱的小聲說話。

  「是、只要您好起來…我這條命隨您處置,師父…您別再說話了!」

  「哭、什麼?老子…還沒死!」蒼夜抬起手,似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打了下昊的頭。

  「是啊、師父只是累了?對不對?」怎麼辦,師父打他的力道似乎比小時候那次的還弱,情況不太妙!

  蒼夜說著與以前一模一樣話,但昊卻不像小時候一樣破涕而笑,反而更顯得憂心。

  「笨蛋、都過….這麼多年…,你…咳咳…根本…沒長進。咳….面…無表情….的…掉眼淚,洩…露….情緒…」其實他根本殺不下手…這孩子…。

  「師父是我最親的人,沒有必要對您隱藏我的情緒…我…最近才知道…正因為我將您當作是家人,我才會不自覺的在您面前…做我自己。」該死!在這詭異的世界,難道就沒有什麼超級特效藥可以讓傷口馬上恢復嗎?

  「昊…你必須…..選擇….你….自己的…未來,別小…看…自己…」蒼夜喘著氣,似乎連呼吸都有點困難。「我…想休息…了,小子…」失血過多的關係讓他昏了過去。

  「不….師父!師父!別丟下我一個人……拜託。」昊將蒼夜摟進懷中,不斷的喊叫,似乎這樣就能將他最親愛的師父給換醒。

  接近瘋狂的昊,忽然停止了哭喊,猛地抬頭瞪著就站在不遠處的金眸黑髮女子,她身旁的人手中還持著弓,此刻的他只能想聯想到兩個字:兇手!

  兇手…兇手…兇手…,昊不斷的重複呢喃。他們該死…我要他們償命!我現在需要力量,快給我力量!我要讓那些兇手後悔…。

  閉起了雙眼,昊察覺到體內有種陌生的力量不斷的湧現,再次睜開雙眼時,原本應該黑如墨水的瞳孔瞬間轉變為金色。突然,他冷冷的笑了起來,笑的非常…狂妄。

  沾滿蒼夜血液的雙手粗魯的抹掉臉上的淚痕,並且帶著惡狠狠的眼神,頰上的血痕讓他看起來帶了些暴戾的氣息,周圍的溫度似乎下降了幾度,不禁讓人打了冷顫。

  「主子…」一旁持弓箭的人警覺地提醒。

  「我知道,你先走吧!我想再待一會兒。」一說完,靖亭發現身邊的人不知什麼時候抽出小刀,迅速的朝自己刺過來。

  「控制對方的意識嗎?還真是了不得的魔法呢!」靖亭準確的閃過對方的突襲,一個手刀將人打昏了過去。再看一眼昊那雙金瞳後,帶著淡淡的笑容,扶著昏過去的人馬上消失在原地。

  看著兇手消失不見,昊這才靜下心看著懷中的蒼夜。

  「不管是天上的神仙還是地獄的使者,誰也別想奪走您的性命!」昊再次將雙手壓在蒼夜的胸口上方,手掌散發出微微的綠色亮光,隨著時間愈長亮度也愈亮,同時,蒼夜受傷的部位慢慢的瘉合了起來,一直復原到連傷痕都沒有的情況後,亮光瞬間消失。探到蒼夜的呼吸恢復平穩,昊鬆了一口氣,金色的雙眼也變回了原本的黑色。

  師父,您說的對,光只是哭是沒有用的,所以我…擦乾了眼淚,不再當一個只會哭的笨蛋。還有我想跟您說:「歡迎回來,師父…。」說完後,昊就像力氣突然被人給抽光一樣,倒在蒼夜的身旁。

  ※※※

  「亭兒!」一名男子慌亂的聲音從遠方傳來。

  「怎麼了?」剛回到宅邸的靖亭偏著頭回應。平常這名男子都很沉穩的,不知道她出門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情,才會令他這麼慌張。

  「妳還敢問我!」男子帶了點責備的眼神看神看著她。

  「我…」靖亭低著頭做似在反省的模樣,但眼睛卻還是不安分的瞄來瞄去。她又沒做什麼,只是出門的時候沒有跟他說一聲而已,她真的很無辜阿。

  「以妳身子目前的狀況,還能夠獨自隨便出門嗎?不要讓人擔心好不好!」男子一副被打敗的嘆了口氣。

  「我…」正要說話時又被男子打斷。

  「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出去做了什麼事情。就像妳說的,是命運安排他來的,妳就不要這麼沉不住氣了。」男子邊說邊遞一杯水過去給靖亭。

  「我…,我只是去看看那孩子而已,因為沒親眼瞧見會讓我放不下心。」接過杯子暖了暖手,她看了一眼那名男子才繼續說。

  「只是去看看而已?」男子懷疑的問。

  「……」

  「唉~為什麼要做這種事!萬一那孩子傷到了妳該怎麼辦?」

  「去驗明一下正身而已,沒這麼嚴重。況且今天身體狀況還不錯,你就別擔心了!」靖亭淡淡的笑著,輕輕地靠在男子身上。

  「嗯,倒是…你怎麼傷到蒼夜的?他不是配戴著『寡』嗎?」

  「他不就只是個人類,總是會有不小心的時候。」靖亭斂起了難得的笑容,淡淡的說著。而且她是用普通的武器而不是魔法,『寡』可不是萬能的。

  「總之,還好妳沒事…下次出門要通知我一下,知道嗎?」為什麼每次提到蒼夜時,她總是帶著一種不知名的…憂愁?男子小聲地在靖亭的耳邊說著,不安的伸手環住她。

  「好…」她記得的話。

  「吶,我們去看日出好不好?」望著從窗簾透進來的陽光,她突然一時興起,拉起男子的手朝著戶外移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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